初见时，林小夏躺在消毒水味的检查床上，白大褂压住她半截大腿。

荧光屏闪烁的数据像夜雨敲窗，她却安静得像尊瓷娃娃。李晨阳的手指划过她后颈的静脉，指尖触到细密的汗珠。这姑娘太瘦了，肩胛骨硌得他掌心发疼，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，只是微微侧首，露出颈窝处青紫色的瘀痕。

"三天前的车祸？"他攥紧病历本，指节泛白。林小夏点点头，掀开被角露出缠着绷带的脚踝，骨节分明得像根脆糖。李晨阳突然想起急诊室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呼救，这个女人却把伤痛裹在乖巧的外壳里，像只缩进壳里的蜗牛。

二

消毒棉在皮肤上擦过时，林小夏突然抓住了李晨阳的手腕。她指甲陷进他掌心的纹路，舌尖还带着午休时没咽完的薄荷味。"疼吗？"他皱眉，正要调低药水浓度，她却松开手，把脸埋进枕套里闷笑："骗你的。"

这姑娘太会藏猫猫了。从核磁共振室到走廊尽头，她把拐杖拄得啪啪响，拐杖头撞在瓷砖上迸出火星。李晨阳跟在身后，听见她故意把拐杖举得老高，又在转角处绊了一下，差点击中花盆架子。他抄起听诊器盖在她后背上，隔着白大褂能感受到她的笑声震颤。

三

那天夜班结束时，林小夏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。月光穿过急诊室的玻璃窗，在她侧脸上投下树影婆娑。"明天六点，我家。"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，末尾还画了只戴口罩的兔子。

李晨阳站在电梯口数自己的脉搏，数到第19下时才意识到心跳快得像脱缰野马。他摸出烟盒，里面躺着半截烟卷——林小夏总说他抽烟伤身，硬逼着他戒了三个月。这会儿他点燃烟卷，深吸一口，烟雾在白大褂领口消散。

四

六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像只倒扣的铁盒。林小夏蜷在窄床上翻找药盒，后背硌着弹簧 mattress。李晨阳关掉空调外机的嗡鸣，听见她从枕头底下摸出酒瓶——廉价的伏特加，入口像吞了把铁锈。

"我怕疼。"她说着仰头灌下半瓶，眼泪顺着下巴流进领口。李晨阳突然懂了她那些伪装的乖巧——不过是给破碎的自己裹层糖衣。他按住她的手腕，冰凉的消毒液从指缝渗进她掌心，带着医院特有的橡胶味。

五

午夜两点的窗帘透进路灯残影。李晨阳的手指擦过她的锁骨时，听见骨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。林小夏咬住他的耳垂，舌尖还带着碘伏的苦涩。他们像两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，在彼此的温度里寻找出口。

床头柜上的血压计还在滴答作响，像在默数他们的倒计时。李晨阳贴着她后背写病历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床单摩擦的窸窣。他听见林小夏在他颈窝笑："骗你的话，我该说真疼吗？"

六

天亮时李晨阳在值班室沙发上惊醒。手机震动到发烫，全是林小夏发来的问号："昨晚的药怎么配？"他摸出烟盒，里面躺着只折纸兔子——和便利贴上画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
窗外的梧桐树开花了，像洒了一地的碎金箔。李晨阳盯着电子处方单上跳动的光标，突然想起急诊室那句"骗你的"。他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时，听见医院走廊传来拐杖的清脆声响，像在奏一首无声的二重奏。